“上門女婿？”於書楷楞住。他在學院並沒聽說這件事, 也沒看出王錦言好像要成親了。

不過，也或許王錦言隱藏的很好，並不想將此事鬧大。想到這裏, 於書楷聳聳肩, 便不再多問了。

於大娘卻是直接炸了：“真的假的？上門女婿？王錦言瘋了嗎？他可是王家的獨苗苗, 王寡婦就他這麽一個兒子, 他居然敢給別人家當上門女婿？他跟王寡婦說了嗎？我看他是想要活活氣死王寡婦吧！”

許小芽眨眨眼，再眨眨眼，認真消化完於大嫂和於三嫂的話, 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。

如果於大嫂和於三嫂說的都是真的，許如心要怎麽辦？直覺告訴許小芽, 屆時許如心肯定會鬧得很厲害, 而且一定會牽扯到她的身上來。

皺皺眉, 許小芽下意識就護住了自己的肚子。如若真要鬧起來, 她肯定是不怕許如心的。但她不希望許如心是現下鬧，以防傷著她肚子裏的孩子。

看到許小芽的動作，於書楷瞬間就猜到是怎麽回事，溫聲安撫道：“娘子安心, 沒人敢鬧到你面前來。”

“嗯。”輕輕點點頭，許小芽並未多言。左右她自己會小心註意，一定會護著肚子裏的孩子安然無恙。

“於娘子，老婆子已經交代過, 隔壁那位日後都不可能再跨入咱們府宅的大門。”極為適時的, 李家婆子跟著說道。

被於書楷和李家婆子這麽一說，於大娘回過神，頓時顧不上於書楷和張倩兒的事，吩咐於大嫂和於三嫂道：“熱鬧都看完了, 你倆接下來也別再到處亂跑，省得招來麻煩壞了你們四弟妹的心情。”

“好。”於大嫂和於三嫂連連點頭，立馬應道。雖然於書楷的熱鬧很精彩，可許小芽肚子裏的孩子更重要。她們可不會因小失大，更不敢忘了自己應該要做的事情。

一如於大嫂和於三嫂所打探到的，張家確實已經開始張羅親事了。而王錦言，是隔了兩日才知曉。

那一瞬間，王錦言整個腦子都懵了，好半天都沒說出話來。

上門女婿？這是他想也沒有想過的。別說他娘，就是王錦言本人，也無法接受。

可當著張夫子的面，王錦言楞是不知道該如何拒絕。或者說，他這一拒絕，只怕日後便要徹底跟張家劃清界限了。

如果說之前王錦言那般在意張夫子，是因著院試迫在眉睫，他急需要張夫子的指點。那麽現如今的他對張夫子的在意，就完全是因著被院試名次打擊到了。

原本正常來說，只要他人還在五水學院就讀，根本無需懼怕任何人和事。可同一間課室坐著，以於書楷的天資，明明以前處處不如他，在院試中居然贏過了他？

王錦言靜下心來仔細探究過這其中的秘密。於書楷確實沒有如他這般，直接找一位夫子私下裏尋求指點。可於書楷身邊有李君懿！

縱使王錦言不想承認，可他確實不如李君懿，這一點不可否認，他也早已認命。但是李君懿一手將於書楷拉扯著往前蹦，還一蹦就蹦到了他的前面，王錦言就不是不高興了。

跟李君懿比，王錦言沒有勝算。可是跟於書楷，王錦言是一定要比上一比的。

也是存著這樣的顧慮，帶著更大的野心，王錦言沒辦法灑脫的跟張夫子徹底決裂。

只是，王錦言怎麽也沒料到，張夫子竟然打算招他當上門女婿。他本以為上次他和張夫子的談話之後，就不會再有後續了。

此刻擺在眼前的事實卻無不向王錦言宣告，一切是他自己太天真，想的過於簡單了。

“為師知道，你在家中是獨子。為師跟倩兒商量過，我們的意思是，你跟倩兒成親後，便立馬將你娘接來五水縣。你大可放心，不是讓你娘來張家住，為師在五水巷為你和倩兒安置了一處宅院。屆時你們一家三口一起住，倩兒陪著你一起孝順你娘，只需空暇之餘回來陪陪你師母就好。”張夫子既然有意栽培王錦言，當然不會放任王錦言跟他之間心生嫌隙。

是以，在招婿的前提下，張夫子給了王錦言很大的便利。比如一處宅院，比如將王大娘接來五水縣一塊同住的資本。

張夫子一番推心置腹的話語出口，王錦言默然了。

毫無疑問，王錦言是想要將王大娘接來五水縣的。上米村實在離得太遠，王大娘的身子又一向不大好，只留王大娘獨自在上米村，王錦言著實不放心。如若能將王錦言接到身邊就近照顧，王錦言肯定是願意的。

只不過，一聽到“五水巷”三個字，王錦言難免有些遲疑。他可沒忘了，他還將許如心安置在五水巷。

王錦言一直不說話，張夫子當然知道，王錦言是有些不樂意的。

對於這樣的場面，張夫子並不意外，也能理解。換成是他，肯定也不會想要去當上門女婿。

頓了頓，張夫子輕嘆一聲，解釋道：“上門女婿這樣的話，不過是大家私下裏亂說的罷了。你和倩兒一成親就搬出去住，誰人還能看低了你？即便是倩兒，也不敢在你面前胡攪蠻纏的。”

既然是亂說的，為何還會出現這樣的謠言？總不至於是外人胡編亂造的吧！說到底還是張家放出的風聲，才會引來旁人的質疑和非議，稍有不慎甚至會鬧出軒然大波。

“夫子，我腦子有些亂，暫時沒辦法給您回答。我今日先回去，改日再登門造訪。”王錦言有他自己的驕傲和自尊，被逼到這個份上，已然踩到了他的底線。

實在不想應答，王錦言索性告辭了。

張夫子點點頭，沒有過多的挽留，直接放行。

如果王錦言在聽完此事後立刻就一口應下，張夫子反而會瞧不上他。

現下這樣就挺好。王錦言的堅持更加彰顯出他的風骨。這樣的人，日後一定大有出息，必然不會輕易被打敗，也不會輕易倒下。

等張倩兒找過來的時候，王錦言已經走了。

“爹爹，我就說了吧，他肯定不會答應的！這下可好，他肯定再也不想理我了！”跺跺腳，張倩兒發起了脾氣。

上門女婿是什麽樣的人？一般都是沒什麽用的窩囊廢！入贅什麽的，張倩兒根本就沒有想過。她也是要臉的好吧！難道讓她日後出門不管走到哪裏，都被人嘲笑招了個上門女婿？

太丟人了！張倩兒才不要。那樣的場景光是想想，她都難以接受。

“他不答應入贅這件事，咱們私下裏可以再商量。可也必須要讓他知道，我張家的千金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娶回家的。否則，你這幾日的委屈和難受又該找誰算賬？”倘若沒有那位原配的存在，張夫子當然不會故意刁難王錦言。

可王錦言娶過親這件事是事實，亦是無法磨滅的痕跡，會永遠的存在。那麽，張倩兒再嫁過去，就是繼室了。

以後的王錦言會走到哪一步，張夫子尚且不斷言。可而今的王錦言，確實還沒到令張倩兒委委屈屈的嫁過去當繼室的高度。

也所以，張夫子才會想出這個法子，挫挫王錦言的銳氣，也是想要敲打敲打王錦言，警醒警醒王錦言。

從張家出來，王錦言猛地深呼吸了幾次，心情才慢慢得以平覆。他來過張家這麽多次，這是唯一的一次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，差一點就窒息。

雙手握緊拳頭，王錦言沒有片刻猶豫的，走向了五水巷。

許如心這幾日一直在等王錦言，卻始終沒有等來王錦言，不禁就有些著急。今日她本打算再去隔壁找許小芽商討搬家的事情，還沒來得及出門就跟王錦言正面遇上了。

盡管王錦言沒有說出口，可許如心一眼就看出，王錦言的心情並不怎麽好。

抿抿嘴，許如心暫且不再去想搬去隔壁的事情，急忙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哄起了王錦言。

不得不說，許如心跟張倩兒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性子。於王錦言自己來說，他肯定是更喜歡許如心的。哪怕許如心偶爾有些小脾氣，可許如心大多數時候都是溫柔似水的，而且非常的善解人意。

相形之下，張倩兒就是被爹娘寵壞的刁蠻小姐，稍稍不如她意她就不依不饒，而且還要鬧得天翻地覆。這樣的性子，實在不宜娶回家當媳婦。至少，王錦言不喜歡。

可張倩兒也有她的好。她的家世足以匹配王錦言，尤其是即將步步登高的王錦言。她的才學固然不夠好，但也讀書識字，還會念幾句詩，亦是頗有情趣。

這些，便又是許如心無法跟之相比的了。

只不過，再多的衡量和比較也敵不過“入贅”這兩個字帶給王錦言的沖擊和傷害。這一夜，王錦言什麽都不想想，也不願想。

不管是張夫子也好，張倩兒也好，甚至是於書楷，王錦言盡數都拋擲腦後，全都不想再去煩惱了。

許如心自然是抓緊一切時機，想方設法的哄著王錦言。她而今別無其他希望，就只能指著自己的肚子能爭氣了。這是她唯一的指望，也是最後的籌碼。

十月懷胎，許小芽順利生下了她和於書楷的長子。

於大娘直接高興壞了，樂呵呵的抱著孩子不撒手，一個勁的叮囑於大嫂和於三嫂趕緊給許小芽準備吃食。

“來了來了，本來就熱在鍋裏。這會兒正好，剛剛不燙嘴。”說著話的功夫，於大嫂就端了一大碗糖水雞蛋送了進來。

“來，三弟妹，擡擡手，三嫂再給你擦擦。”於三嫂則是拿了熱毛巾，動作輕柔的幫許小芽擦拭身體。

於書楷就陪在床頭。本來他也想動手的，卻被家裏幾個女人給攔住了。

眼看於大娘她們都忙的不亦樂乎，於書楷無奈的搖搖頭，索性就什麽也不幹，只專心陪著許小芽了。

“娘子，你辛苦了，要不要好好睡會兒？”打從許小芽胎動，於書楷就一直守在屋外。親身經歷這麽一段歷程，於書楷只有一個念頭，不生了，以後都不生了。

他是真的聽不得許小芽喊疼。從小到大，於書楷就沒有怕過任何事。但是今天，他知曉了“怕”這個字到底是怎麽寫的。

“不用，我不累。”看到於書楷眼底的心疼，許小芽心下暖暖的，搖搖頭，輕聲回道。

“怎麽可能不累？老四媳婦你就是性子太實誠。該喊累就喊累，該喊疼就喊疼。你什麽都不說，你男人哪裏知道心疼？”最是聽不得許小芽這般懂事又體貼，於大娘開口說道，“還有老四，你別引著老四媳婦跟你說話。她這次可是遭了大罪，鬼門關走了一趟，只怕又累又疼，讓她吃飽了好好睡一覺。”

“好，我知道。娘子你先吃，我餵你。”對於書楷來說，被於大娘訓，這可是少有的情況。

不過於書楷一點也不生氣，反而認真的點了點頭，又從於大嫂的手裏接過糖水雞蛋，先試了試溫度，確定真的不燙嘴，這才細心的餵起了許小芽。

“好了，咱們都出去。”於大娘將懷中睡著的孩子放進許小芽床邊的搖籃，帶著於大嫂和於三嫂出去了。

原本於大娘是想要直接將孩子抱回她的屋裏，由她來帶著。可後來想了想，她又放棄了。原因很簡單，許小芽這個親娘肯定舍不得孩子就這樣被抱走。

所以，雖然確實打心眼裏很喜歡剛抱到手的小孫子，於大娘卻還是沒有只顧自己，而是特意將孩子留在了許小芽的身邊。

於大嫂和於三嫂也很喜歡這個小侄兒。雖說她們自己都已經有自己的孩子，可這個小侄兒軟嘟嘟的，瞧著就討喜，她們很難不喜歡。

“娘，小祿寶兒長得真好。”出了門，於大娘還忍不住跟於大娘念叨道。

“那可不？也不看看是誰家的孩子？咱家老四和老四媳婦的孩子，是長得不好嗎？”在於大娘心裏，於書楷本來就長得很好，許小芽的樣貌也可圈可點，生出來的孩子怎麽可能不好看？

“娘這話說的對。四弟和四弟妹長得都好，小祿寶兒可以算得上是咱家最好看的孩子了。”有一說一，即便是於三嫂自己的兒子，她也覺得比不上小祿寶兒。

對了，小祿寶兒是於書楷和許小芽給孩子取的小名。本來是叫小福祿的，直接被於大娘她們省事的叫成了小祿寶兒，只覺得這樣更親昵。

屋內，於書楷和許小芽也在看小祿寶兒。不過只是看了一會兒，於書楷就讓許小芽睡覺了。

“沒事兒，有我在這兒守著，娘子你只管安心睡。”於書楷輕聲安撫道。

“嗯，好。”許小芽確實是很累了。能堅持到現在，已經是她最大的限度。回答完於書楷，她只是稍稍偏頭，就立刻睡著了。

於書楷不禁就越發心疼了。靜靜的盯著許小芽的睡顏許久，又轉頭看了看搖籃裏的小祿寶兒，不知不覺間於書楷的嘴角就高高揚了起來。

李家婆子提著一大籃子吃食送進來的時候，於大娘已經開始動手做飯了。

“婆婆怎麽又送來吃食了？真是太麻煩您了。”於大嫂眼尖，第一個看到，當即迎了上去。

“不麻煩、不麻煩。我家公子交代了，只管多做些好吃的給於學子送來。”李家婆子還是很講分寸的。明明是給許小芽送的吃食，她直接就說成是給於書楷送的，禮儀和面子都做足了。

於大嫂雖然算不得絕頂聰明，可她也不是傻的。像她們來五水巷這麽久，除了第一日李君懿受邀來過她們院子一起吃飯，之後便再也沒有踏足過這個院子，無疑是有意避嫌。

按著於大娘和於三嫂私下裏說的話就是，李君懿才是真正的君子，大戶人家教導出來的跟她們村裏出來的讀書人實在有著極大的差別。

像王錦言，從小就被稱之為上米村乃至附近十裏八鄉最有出息的讀書人。以往於大娘也覺得王錦言很不錯，打小走路就腰板/筆/直，常年一身幹幹凈凈的學子服，瞧著很有讀書人的氣質。

反倒是自家老四，雖說也是讀書人，卻慣常愛胡鬧，說話做事都一副玩世不恭的調調，一瞧就跟王錦言不是一路人。

早先於大娘還想著，讀書人就該像王錦言那樣。不過自打有了王錦言和許如心的事情，於大娘再無這樣的念頭，對王錦言也格外看不上了。

嘖嘖嘖，讀書人要都是王錦言這樣的，於大娘才不稀罕呢！還不如都像她們家老四這般，就算看上去很不靠譜，但他們家老四多正直、多坦蕩一人？這不比任何事都更重要？

不過親眼瞧過李君懿和於書楷另外一幫同窗之後，於大娘的想法就又變了。

她就說麽，真正的學子哪裏是王錦言那樣的，合該像李君懿這般才對。

等來到五水巷之後，於大娘對李君懿的印象就更好了。這也就是她們於家沒閨女，否則於大娘肯定要將李君懿視為最佳女婿的。

當然了，以他們於家的門檻，肯定攀不上李家的大門。於大娘也就只是想想而已，反正她又不是真的有閨女。

總而言之，於大娘婆媳三人對李君懿感觀極佳，話裏話外都是對李君懿的誇讚和感激。

乃至此刻看到李家婆子手中的吃食，於大娘三人又是一番連續不斷的好聽話。

李家婆子不由就笑了。諂/媚/的話，她這些年聽過不少，可像於大娘三人這般直白又樸實的誇讚，她卻是頭回聽到。而且極其意外的，感覺還不錯，她竟然絲毫不覺得刺耳。

“原本老婆子也想過來幫忙的。可有於大娘坐鎮，又有她兩位嫂嫂幫忙，老婆子是真插不上手。這不，看還有時間，老婆子就去準備了這一桌吃食。說起來老婆子這一手廚藝還算不錯，於娘子早先吃的也很合胃口，趁著這個時間多補補肯定是好的。”於大娘三婆媳都是手腳麻利的人，李家婆子確實幫不上忙。

也是以，在確定許小芽順利生下小祿寶兒之後，李家婆子便轉身回李君懿住的院子做飯去了。

“多謝婆婆費心了。”示意於大嫂接過李家婆子送來的吃食，於大娘連連道謝，“我家老四媳婦也是好運，碰到婆婆您這樣的善心人，能幫忙一直照顧她。我們這些家人遠在天邊，要不是有婆婆幫忙照顧著，我家老四媳婦指不定還要吃多少苦頭、遭多少罪呢！”

“應該的。於娘子是好人，合該少吃些苦頭。”李家婆子擺擺手，語氣很是真誠。

伴隨著於大娘她們的到來，李家婆子知曉了很多有關許小芽的事情。知曉的越多，李家婆子對許小芽也就越發的喜歡，更多的是心疼。

尤其是許如心，李家婆子十分不喜歡，也不待見。因此對許小芽，她就更加有偏向了，言語間盡是對許小芽的維護。

於大娘本就是真心相待許小芽。多一個人對許小芽好，於大娘自然不會排斥。反之，她還會發自內心的感激。

幾人說著話的功夫，李家下人跑進來傳話，許如心又來了！

“不見！”擺擺手，於大娘的語氣很是不耐煩。這麽大好的日子真要放許如心進來，就真是晦氣了。

李家婆子也看不慣許如心，當即沒有表態，儼然是讚同於大娘的決定。

“那人說是來給於娘子送紅雞蛋。”要是旁的事情，看門的下人並不會多話。可紅雞蛋是喜事，沾了小公子的喜氣，他便不敢隨便做主，將許如心拒之門外了。

“紅雞蛋？咱們於家添丁，紅雞蛋肯定是我們於家準備，怎麽還輪到她瞎添亂了？”於大娘廚房裏可備足了紅雞蛋，正打算讓於大嫂和於三嫂拿出去送給周遭的鄰居。哪想到偏偏在這個時候，許如心又冒了出來。

“娘，紅雞蛋可不能隨便準備，我和三弟妹這就把咱們準備的拿出去送了。”於大嫂說著就扭身進廚房端紅雞蛋去了。

“娘，這事交給我和大嫂，您只管放心。”於三嫂點點頭，認真回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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